但他没有去戳破刘安丘这般几乎和历史上大多数文人一样的美好幻想,而是转移了话题,笑着道:“据说曾教授亦是旧党,如果旧党起复,以子平兄之才,想来必有大用。”
刘安丘显然对科举之事颇有信心,“个人荣辱不足道,若能得用,必将尽心国事,以安黎民生计罢了。”
又谈了一阵,霍南辰才跟许笑告辞离去。
二人刚走,一个小童就喊着叔父,欢快地跑进了牛棚改造的小屋之中。
走出刘安丘的家,二人默默穿过这个小小村落。
路上帮一个吃力的老妇人提了一桶水,帮一个挑担的老汉挑了一次扁担,还帮一个小孩子捡了飞到树上的风筝。
然后,背着那些衣衫破旧面有菜色的村民感激的目光,站在了江边一处。
许笑望着眼前的滔滔江水,“陈兄知道花石纲吗?”
霍南辰听见这个熟悉的名词,摇了摇头。
“临皇好奇木奇石,那奸相蔡经便在地方建起了应奉局,搜罗天下奇石巨木,送往临都。这应奉局中人,凡听闻有人家中有可供赏玩的奇石竹木,便径直闯入,一张黄纸封条一贴,便是朝廷之物,在统一启运之前,原主还需负责保护,但有损伤或遗失,轻则破财消灾,重则破家灭族。”
“这还只是开始,等到真正花石纲起运的时候,才是沿途居民的噩梦。有些石木在山中险绝之地,便征发劳役获取,摔死摔残者不计其数。运输之中,房门不够大就毁门,桥不够高则拆桥,践田毁墓,沿途徭役更是惊人繁重。江州因为这条大江,也成了饱受其苦之地。”
他看着霍南辰,“子平兄的兄长,就是死在花石纲的劳役之中。刚才那个村子,之所以没多少青壮,也都是因为这个。”
霍南辰惊讶道:“像这等事,一个大修行者便可完成,何至于填进去这么多条人命!”
“修行者?”许笑嗤笑道:“怎么可能有修行者来做这等事!我不知道大玄和大燕国中情况如何,但这大临天下,早已是一团腐朽,这表面的繁华,已是在燃烧国事的根基了。”
他叹了口气,“子平兄还在希望着入朝为官,大有作为,怕是难了。”
霍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论如何,如果能通过科举考取功名,总归是能有好处的,不管是地位、名声、还是最庸俗的金钱,都能让子平兄的生活好起来,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许笑抿了抿嘴,“陈兄,你说我们一心想成为修行者,但成为修行者之后呢?求的是什么?是超脱吗?”
霍南辰想了想,展颜一笑,“以前什么样,修行以后还是什么样啊!到时候遇见别人要帮忙也可以帮,他们推车挑担我们也可以上。”
许笑哑然失笑,“哪有修行者干这些的。”
霍南辰摇了摇头,“又有谁规定修行者只能怎么样呢?我们还是我们,不会因为成为了修行者,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许笑若有所思,“这样能行吗?”
“当然能行啊!”霍南辰笑着道:“许兄你觉得,这个世界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
许笑皱着眉想了想,试探道:“强大的武力?”
霍南辰摇了摇头。
许笑又道:“严密的衙门机构?”
霍南辰开口道:“是人啊!”
“修行者也好,黎民也好,就像你先前说子平兄的真正读书人也罢,首先都得是人,然后才有各色的划分和身份。”
他指着眼前江边的江水,“由亿兆黎民组成的这条江水,可以平静无波,亦能掀起惊涛骇浪。一旦有了方向,这柔软的水,却是最无往而不利的剑。水上之舟,亦不过是借水之力,没什么高高在上的。”
他弯腰从地上拔了两根狗尾巴草,递了一根给许笑,“我们原本就是这般的杂草,从这底层的土地中来,就不要做那高高在上的无根之木,做那自绝于黎民的人,这样才不会失了本性。”
许笑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霍南辰努了努嘴,将自己那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吮吸着根茎中的汁液,“尝尝。甜吗?”
许笑砸吧一下,重重点了点头,笑眯了眼,“甜!”
“走吧,回了!”
“陈兄,你好厉害啊!”
“谬赞了。”
“陈兄,你还有什么厉害的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
“没了?”
“没了。”
“真的?”
“假的。”
许笑:.......
“不好说,毕竟有些本事虽然厉害,但你永远也见不到。”
“有什么本事是我见不.......好你个陈仲华,没想到你这相貌堂堂的,竟然也想这些事!”
“浓眉大眼的,那也是男人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浓眉大眼了?”
“咳咳......这不重要,走吧,回去看看你爹把墙弄完了没,不然关老可是要骂街了。”
二人的身影缓缓没入了城门。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人一马,也来到了江州城外。
普通的白色长衫,普通的杂色马匹,普通的脸,缓缓走入了这座普通的城。
进了城,他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慢慢点了些饭菜吃过,便直接走出了客栈,没入了还算热闹的人群中。
他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在各处铺子走走停停,然后来到了一家卖油的铺子前。
“掌柜的,你这两桶油,什么价?”
原本百无聊赖地坐在藤椅上的掌柜坐起身来,“别的油另说,这两桶,一天一个价,你先说你什么时候要?”
他皱了皱眉,“三天之后什么价?”
“每天涨一次,每桶比之前涨八文。”
“不会跌吗?”
“不会!”
“我只有三贯钱,能不能把两桶油都卖给我?”
掌柜的想了想,“进来说吧!”
说着便将来人让到了里屋。
里屋之内,待帘子放下,隔绝掉外面的视线,掌柜的神色一变,“请阁下出示令牌。”
来人掌心一翻,亮出一块通体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风字。
掌柜的面色大变,立刻恭敬道:“春风台江州分舵周元拜见观风使!”
春风台,没有所谓的副宗主、副台主,大权独揽的春风台主之下,只有观风、听雨二部,每部各设五名使者,统率其余台中部众。
虽然只是五位观风使中的一个,但对于这位微不足道的西凤路分部江州分舵的主事而言,已是十足的大人物了。
来人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开口道:“查一个人,剑州陈南,如今就在江州城中。”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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