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陶影软在地上, 想要使力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抖得像筛糠一般。
“截肢”两个大字像两座巨大的山，狠狠砸到头顶，而她就是被压在五指山下毫无动弹之力的猴子。
随远行还那么年轻, 他才不到三十岁，人生不过才走过一小半，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过, 要是少了一条腿，他一辈子都要笼罩在这个阴影下。
不可以……不可以！
陶影胸腔里猛然涌上一股气来，这股气令她以手支地，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猛地窜进屋里, 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时，她毫无章法地捏住他的手臂，几乎要跪下了：“能不能不截肢……求求你, 他还那么年轻……”
里面的两人都愣了, 随远行迅速反应过来，陶影嘶哑的祈求声一下下顶在他耳膜上，令他刹那反应过来, 她误会了什么。
他躺在床上，行动不便, 一只手伸出去, 一声声喊她：“颜颜, 颜颜！不是我……”
陶影情绪正在沸点, 好似魔障了一般，完全屏蔽了周围的声音，她眼里只看得见医生为难的表情，心一寸寸沉下去，她看到他嘴巴张合着：“患者年龄大了，本身撞击就严重，已经造成下肢坏死……”
年龄大了？随远行才28岁！
她几乎已经跪坐在地上了，医生歉疚的神色令她缓缓冷静下来，她伸手抹了下脸，微微笑起来，努力说服自己：“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人还在就好……”
身后忽然哐当一声巨响，砸下来一个重物一般，陶影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随远行一条腿不自然地支着，丝毫不管从床上摔下来时自己有多狼狈，把陶影的身子掰过来，手摸上她脸颊，温声安抚：“颜颜，看着我。”
陶影一愣，待反应过来他是自己从床上摔下来时，她竭力止住自己崩溃的表情，俯下身子去看他的腿，慌张道：“你做什么！你的腿还在受伤！”
随远行挡住她的手，再次把她按进怀里，嘴唇贴近她的耳朵，重复道：“颜颜，不是我要截肢，我只是骨折！颜颜，冷静。”
陶影浑身都僵硬起来，她顿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随远行不住地用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后脑，温柔地在她耳边低声说：“没事的，不是我，别怕，放松……”
片刻，陶影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下来。
她倒进他的怀里，克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又笑起来，从地狱到天堂不过如此，此时的快乐让她整颗心都快要炸裂开来，她扭身紧紧抱住随远行，一边哽咽一边低声喃喃：“随远行，你吓死我了……”
情绪大起大落，陶影浑身发软，但随远行身上还有伤，现在不是能够哭哭啼啼的时候，陶影迅速振作起来，同医生合力把随远行又弄到床上，医生交代让他们等一会，就先出去了。
陶影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起刚才的乌龙，有些不好意思。
“你爸爸他……”不管随凌涛这人怎样，面临截肢这样的大事，陶影心里还是涌上几分怜悯。
随远行闻言，垂下眼帘：“医生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陶影沉默了片刻。
随远行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已经知会过他了，他已经接受这个结果。”
医生匆匆走进来，拿着纸笔递到随远行眼前：“同意书，家属签个字吧。”
陶影忙帮忙他支起身子，随远行手捏上笔，在触到纸张的一瞬间，还是停顿半秒。
陶影和医生都没有出声，静静等着。
随远行只是犹豫一瞬，在纸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离开，陶影转头注视着随远行，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
随远行抬手遮住眼睛，停了片刻，才哑着嗓子说：“没事。”
陶影把他的手拿下来，同自己相扣，随远行下意识偏过了脸，没有同她对视。
陶影却还是望见他眼底泛着微微的红。
她俯下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温热的呼吸柔和地打在他脸上，而后阖上眼帘，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睛。
随远行睫毛微颤，低低地叫她：“宝宝。”
“嗯，我在。”陶影亲昵地蹭他额角，低声承诺，“我陪着你。”
随远行身上两处骨折，右手小臂和左侧小腿。
两人等了片刻，就有护士来通知手术，陶影直至把他送进手术室，才疲倦地在走廊椅子上坐下，她揉了揉脸，疲惫地吁了一口气。
护士把她叫进屋里：“帮你处理下伤口。”
陶影沉默地跟进去，护士看她状态不好，替她上纱布的时候安慰说：“跟截肢比起来，肯定是命更重要，现在假肢做的很好的，装上去跟普通人差别不大，也别太伤心。”
陶影苦笑着点头，再怎么发达，怎么比得上原装的好。但她是好心，她自然领情。
处理好伤口，护士给陶影倒了杯热水，让她靠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陶影道了谢，后背抵在墙上，愣愣地发起了呆。
世事难料。
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与死神打了个照面，鬼门关走一趟，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这会儿安静下来，只觉得好像大梦一场，真希望梦醒之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随远行手术先结束的，已经是深夜了，陶影眼皮酸涩，见手术室绿灯亮起，猛地站起来，一瞬间头昏脑涨，差点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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