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谈不上温暖两个字。
即便只是透过四水归堂透进来的一部分阳光，也耀眼到不敢直视。
炽热的烈日把墙壁烤的都开始散发热量。
聚集在这里的每个人呼吸之间，都是炙热无比。
一千多个日夜，这里未曾降过一滴雨。
墙上的白灰都有了开裂的趋势。
初冉冉站在人群里，好像是感觉不到蒸腾而起的空气。
她眼神看着围绕在这里的每个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徐莹的因果。
徐莹的死，或多或少也都是因为他们的漠然。
“所以你们把徐莹沉塘了。”初冉冉声音悲悯。
说是水葬，不如说是徐家村为徐莹的死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要她去祭奠水神，平息水神的怒火。
于是便说，她是水乡的女儿。
她的尸骨就被河中的鱼分食殆尽。
“不是沉塘……”徐家祥的反驳也在初冉冉的目光下逐渐有些心虚。
“她背弃了水神。”
有个村民站出来，义愤填膺。
“她逃出了徐家村，私会情郎，怀了孩子之后还偷偷跑了回来。”
“住在水神庙里面，这是对水神的侮辱！”
“她该死！”
头发花白的村民好像格外的愤慨。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是对的。
“水葬之后，天雨就停了。”
他反问：“难道这不是平息了水神的怒火吗？”
“说明了徐莹的死，是对的。”
他小声嘀咕，旁边人一言不发.
却也默认了。
徐广智抬眼，浑浊的眼睛里透着锐利的光。
眼中的怨恨和狠毒再也没有掩饰了。
“是吗？”
初冉冉微微侧目，和那个人对视。
温声又喟叹，“那你的孙子，为什么会死呢？”
……
初冉冉的语气温柔，但是从开始到现在，都好像是在一层一层的揭开这个地方的古怪。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又好像什么都淡漠。
【好可怕啊感觉，起鸡皮疙瘩了……】
【甘立立会不会出事啊，没有文化的落后村庄真的很可怕！】
【这是封建的遗留，是这个时代最难以剜掉的疤啊！】
【好可怕，不知道嘉宾们会不会被这些愚蠢又自大封建的村民群起而攻……】
【所以说，如果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就不要满腔热血的支教，本村都是如此，更何况外来的人？】
一开始还在大声反驳的老人顿时就哑了声音。
好像是被初冉冉戳中了什么痛处。
但是她仍旧没有停下来。
“你的孙子、你、你、还有你们……”
她目光扫过这里的绝大多数人。
“徐莹死了，平息了水神的怒火，那你们的孩子、子侄，又为什么会横死夭折呢？”
这是徐家村的灾祸。
也是徐家村越发落后的，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
沉塘已经是惩戒的话。
后面发生的一桩桩，就是徐家村的噩梦。
初冉冉表情有些嘲讽。
“你们不会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误，因为你们供奉了水神。”
“你们平息了水神的怒火。”
“所以你们不会收敛，甚至变本加厉，把目光和恶意放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从徐莹肚子里面跑出的鬼童一直没有找到。
徐家村就被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下。
相安无事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会享受这里的和睦和安宁。
但是第一个孩童的失踪，彻底点燃了人们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
恐惧和忌惮。
被吸干了血肉的孩童，暴尸在后山。
新生的襁褓中的孩子，甚至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到。
就长辞于世。
徐紫对此束手无策，请进来的大师们也都是抓耳挠腮。
毫无办法。
徐氏巫师这一脉，在这一代，受到了最多的质疑声。
许多年轻人从徐家村搬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地方。
被水神怒火和徐莹的阴影笼罩的地方。
他们说，这是徐莹的诅咒。
没有人可以逃离，徐莹的孩子会让徐家村的每个新生儿横死。
不论保护的多么好，多么寸步不离。
那个孩子，也会离奇的失踪。
但是作为罪魁祸首的小鬼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
“徐家村已经很多年没有年轻的血脉了……”
徐家祥放眼看过去。
范围之内的村民，都是鬓生白发的老年人。
不舍得离开这个祖业。
而唯一还算年轻的徐晓钟，也是没有过血脉。
结婚多年，都没有血脉，他的妻子就离开了徐家村。
不难想象，十年、五十年之后，这个地方会变成什么样的孤村。
也许所有人都老死殆尽。
徐莹的诅咒才能结束吧。
“阿婆不是已经杀了那个孽种吗？”徐晓钟也不理解。
歇斯底里道：“人死了就可以投胎，他们怎么还不放过徐家村？”
徐晓钟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但是膝下没有一儿半女。
对于传统的老有所依思维来说，他将来，是没有孩子养老的。
而他的妻子，放弃了他之后，和别人也生了孩子。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初冉冉看着徐晓钟的目光会冷一些。
但是想到其中的另一个原因之后，她哂笑。
心绪也是有些复杂的看着徐婆，“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为什么不杀了徐莹的孩子？要把他藏起来？”
“你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没有人性，会造成灾祸。”
“徐氏巫师是徐家村的守护神，你却任由那个孩子杀了这么多婴童。”初冉冉感慨。
徐紫身上的死气已经萦绕的很深重了。
她活不了多久。
这并不是初冉冉的危言耸听。
但是徐紫并不在乎，她已经垂垂老矣。
在初冉冉和周围人的目光下，低低沉沉的笑出声。
“我是徐家村的守护神……”
徐紫的声音有些渺茫和虚无。
“她是个多美好的女孩子，在和我一样的年纪就读了很多书，我曾经去看到过她教小孩子们读书写字。”
多好啊！
她已经走出了这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徐紫不理解，但是清楚，其实徐莹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
如果不是遇到了徐晓钟的话。
“我杀过她两次，我已经有心魔了。”徐紫声音也染上了悲怆，“一次，是我年轻气盛以为她偷偷逃离了徐家村，而赌气不让村民们继续找她。”
“还有一次，是在我发现了她的尸体，看到了她的过去之后，使用术法让一个小孩子发现她，引导村民们除掉她。”
其实只要再找找，就能在后山找到徐莹。
但是当时自己对于徐莹只有抱怨，她力排众议重启祭坛，却被徐莹的失踪打消了。
心里还是有芥蒂的。
初冉冉目光平平，看着徐紫痛苦的闭上眼睛。
清醒又漠然。
“你做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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